本文將完整收錄在 今日特餐Today's special(5/6 發售) 。 以下為試閱內容,且發售後不會開放全文。 If I Fell for you (Adam/Tony)
這一定是在開玩笑。 我關上門,血液在耳邊轟轟作響。 ——必須離開,身上每根神經都在吶喊,我扶著牆面勉強走了幾步後,還是忍不住胃裡一陣翻騰。 我才知道,原來過去的那些根本沒有死透。原來它一直伺機而動,就是為了在最脆弱的那一刻竄入,把我拽入深淵。 他還是該死地回來了。 該死的Adam Jones。 「所以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?」 挑著眉毛,Kaitlin的表情就是像是嗅到八卦,接過我手上的那張皺巴巴的帳單及信用卡,站在櫃檯後面開始操作電腦。 「能發生什麼事?」我若無其事地回答。 還能發生什麼事?只要和那個男人扯上關係都不會是好事。 「無法授權,」她說,把卡片放到桌上,「好像被停掉了。」 我看著那張卡片,背後簽名欄的字跡已經糊得像是污漬,邊角的透明膜也被扯破一大塊。唯一沒變的是那隨興的筆跡。 酒瓶上完好如初的塑膠封,只能佐證他話中一半的事實,剩下未解釋的瘋狂,從房間裡的細節上一覽無疑。目中無人、唯我獨尊、惹事生非…… 「用我的名字結帳,再把這個拿給他。」 我說,把那個裝滿的行李袋放到櫃檯上。Kaitlin將袋子收到櫃檯後方的架子上,開始敲著鍵盤,問:「就這樣嗎?」 「今天就幫他辦退房。」我說,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加了一句,「還有……」 「不要和他上床。」 * * * Adam Jones回來了。 這個消息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滲透我的生活。Conti、Reese、連在監獄裡的 Max都特地撥了一通電話到餐廳,只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。 把他趕出飯店的幾天後,一個下午,Conti到餐廳找我。幾句寒暄話之後,他便提起那個名字,而背後的意圖,不言自明。 「Adam說他想在倫敦開一間餐廳,正在召集大家。」 「是嗎?」聞言後,我心裡暗自決定不提幾天前的事。 「他不知道Jean-Luc已經過世了。」Conti若有所思,道:「他看起來很難過。」 「在他丟下一切離開的時候,就應該想到會有這天。」 「他沒有別的辦法,他那時候根本一團糟,Tony。」 「一團糟?」我說,感覺胃裡一股拉扯,忍不住開口:「我們的餐廳被媒體包圍了好幾個星期,連生意都做不成,甚至為了對外自清,所有員工不得不接受藥檢。」 我知道Conti沒有必要接受這些,但我已經停不下來。他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器,刨開我以為已經癒合的傷口。 「Anne Marie為了他不知道自殺了幾次,Jean-Luc怕他被那些毒販捅死在街頭,到處派人找他。Reese、 Max和Michel為了生活不得不到別的餐廳兼差,然後你告訴我,他聽到消息之後看起來很難過?」我忍不住嘴角那譏諷的笑容。 「這一切都要怪他嗎?」語畢Conti啜了一口咖啡,繼續說:「當初巴黎給他的、Jean-Luc給他的,遠遠超過他能承受的。」 看著Conti說話的表情,我知道那傢伙已經說服他了。 「Tony,你看過哪個厲害的主廚脾氣好?嗯?」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我在小題大作。 「就連Jean-Luc年輕的時候──」 「別把他扯進來。」我說,這是我今晚第一次打斷他的話──而我早就該這麼做,我看著Conti難掩失望的表情,把手上那杯咖啡喝完。 「他想在倫敦開幾間餐廳都可以,只要那些餐廳和我沒關係。」 中午十一點三十分,本該是人潮最多的時候,卻連一半的桌位都沒坐滿。 這幾年來,主廚和廚房助手來來去去,餐點的品質自然不穩定,然而,這對現在的我來說卻已經不痛不癢。只希望這半死不活的餐廳不要比父親先離開人世就好。 豬血腸是昨天做的,在加熱燈下面放了五個小時,上面有點硬皮,你甚至端上烤焦的金槍魚,你的自尊到哪裡去了,Tony? 我坐在辦公桌前,揉揉眉角,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候出現。我拿起手機,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撥了電話。 『你知道我不能就這麼給你助眠劑。』 有時真不知道有她這樣的心理醫生是好還是壞。 三年前回倫敦, Dr. Rosshilde成為唯一知道我驢耳秘密的地洞[1]。連續治療了半年後,我終於可以不靠藥物入睡,也不會在夢裡被過去的片段撕裂得體無完膚。然而,這樣的節奏卻在幾天前被打亂,回過神來的時候,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每天睡眠時間不到三個鐘頭,Espresso的杯數也破了新記錄。 『我下午的預約取消了,你有時間的話過來一趟,再評估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需要它。』 要不要告訴她Adam Jones回到倫敦這件事,在我思緒裡打轉。或許,一部份的我不想承認,直到現在,他的一舉一動還能對我造成影響。 「先生要出去嗎?」 「嗯。」我拿著大衣和雨傘,走到轉角處的時候,一眼就認出玻璃窗外踏出計程車的那兩個人。我隨即轉身,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接待員。 「Simone Forth來了。」 「抱歉,您說誰來了?」我看著他一頭霧水地接過圍巾和大衣外套,怒火中燒。 不好的預感在此刻湧上心頭,我頭也不回地走入廚房,取下夾子上寫著B6的點單──牛肝菌香料松雞佐馬沙拉醬汁。 我看著那塊松雞肉在煎鍋中央,浸泡在醬汁中慢慢由粉紅轉蒼白、焦黃然後逐漸乾癟。我嚐了一口,而味道就像它的外觀一樣,平淡無味。 在我把整盤菜摔到地上後,廚房一片鴉雀無聲。此刻,一股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。也許我等的正是這一刻,讓別人結束這間苟延殘喘的餐廳,而非我親自動刀。 接著,我看到了,穿著白色廚師袍的身影,趴在那空出來的盤架上,正笑得得意。 「這是你設計好的?」 該死的標準晚報,Simone Forth只需要用幾百字的評論就能關掉一間餐廳,我早該想到這其中的關聯。 「讓我來,不然你的餐廳就準備關門吧。」 「你瘋了。」 他聞言後只是微微笑了一下,轉身拿起前幾天我讓Kaitlin交給他的行李袋,朝著後門走去。 等一下… 等等。 「等一下!」 脫口而出的咆嘯,卻又像是絕望的挽留。 他走進廚房、靠近工作台,大家很自然地讓出一個位子。一兩個資歷較深的助理廚師顯然已經認出他,當然,還有那些聲名狼藉的過往。 他拿出幾天前我替他收好的料理刀,接著是一段宛如藝術的表演。俐落、速度、精準和完美無瑕,這就是Adam Jones。當那兩盤菜擺上托盤時,我甚至能聽見微弱的驚呼聲。 看到Simone Forth吃下第一口後的表情,我便知道我們得救了。 「我想補償在巴黎的事。」他把行李摔在桌上,丟下這麼一句話。 我盡可能地忽略他,將帳單依照時間攤在桌面分門別類,低頭的瞬間才發現我已經忘了順序。 「所以要我把餐廳交給你,反倒是讓你幫我一個忙?嗯?」 「如果不是因為你父親,你早就被開除了。」 我嚥下一口苦液,無從反駁。就像我說的,他為什麼不考慮把自己的舌頭吞到肚子裡? 「我要Michel當我的副主廚。」 「Michel在巴黎。」 「 Max也會過來。」 「Max還在坐牢。」 「他再過兩天就出獄了。」他說,彷彿已經計劃妥當,「我還找到一個chef de partie[2],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潛力。」 「她?」我忍不住笑了出來,「這正是讓一切崩壞的根源,因為你會在三天內和她上床,再過三天後你會甩掉她,然後她會愁腸寸斷地離開廚房。」 「我不碰女人了。」他拉了張椅子坐在我面前,說:「而且我已經兩年兩個星期六天沒碰酒精了,我要你跟你父親說──」 「他病了──」 「不是病了,是快死了。」他面無表情,「我這是在給你機會,終於能夠讓他為你感到驕傲。」 這句話讓我胸口一震,讓我氣得咬牙,但不是因為他的話,而是我竟然無力反駁。那個十年前被心魔盤繞至今的我,竟然一眼就被他看透。 「如果我說不呢?」我問,他於是笑了,笑得猖狂。 「如果是一個星期前,我不敢說……但過了今天中午,」他說,一面端起桌上那杯剩下一半的香檳,放到面前嗅了嗅。 「我知道你不會拒絕,Tony。」 一個呼喚,一片蔚藍,一抹微笑,一股無法解釋的溫暖從胃裡綻放。 * * * 這或許是個好主意。 早餐的焗豆一定出了問題,不然為什麼我聽到她說這句話時,我的下腹突然痛了起來。 「抱歉,我剛剛沒有聽清楚,妳是說要我答應他?」 「不是我要你答應他Tony,而是你已經打算答應他了,不是嗎?」 「為了我的父親,是的。」 我的餐廳會是全世界最好的,而我們將會拿到第三顆星。 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,昨天晚上,看著他說話的樣子,彷彿看到十年前他剛踏進Jean-Luc餐廳時一樣的表情,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嘴臉,眼神卻堅定沒有一絲動搖。 我曾經問過Jean-Luc為什麼要雇用他,當他發現這個自稱在廚房工作過的人,連滾切都不會的時候。 『因為任何人都可以當廚師Tony,只要你有手能拿鍋、能切菜,但像他這樣的人卻很少,應該說沒有人想變成那樣。』 我記得我當時回問Jean-Luc,那他是什麼樣的人? 被一切拋棄的人。 所以只要能讓他抓緊一樣東西──任何東西,直到把自己燃燒殆盡前,他死都不會放手。 「讓他到我這裡來吧。」Dr. Rosshilde說,懶洋洋地端起那杯花草茶。 「按照你的說法,他是接近強迫症的完美主義者,雖然我目前沒有什麼想法,但他必須持續遠離酒精,你說他已經戒酒多久了?」 「兩年兩個星期六天……七天。」 「很好,姑且當作是真的,讓他過來我這裡。」她放下那個點綴著石榴花的陶瓷杯,繼續說:「讓他簽個同意書,把這件事弄得正式一點,對你也有好處。」 「對我?」我抬頭看了她一眼。 「把它當作是團體治療的一種吧,我要你幫助他Tony。」 「幫他?相信我,想幫他的人多的是,不差我一個。」 「我要你,在所有人都背棄他的時候──而這很有可能會發生,我要你協助他、引導他。」 「他正是我來找妳的目的Dr. Rosshilde,因為這件事我已經快──」 她沒等我把話說完,便拿出一包裝著幾顆橘黃色小藥丸的袋子到我面前。 「這才是你今天來目的。」 助眠劑,我將它拿在手上,仔細端倪外觀,發現和之前的不太一樣。 「先試試這個劑量。」她回答,「我們再決定要不要換回之前的劑量。」 接著,我按照處方上說的──幫助他。 首先,我讓他回到飯店,回到他一開始登記的房間,讓服務人員把東西全部換新,床單、毛巾、浴袍還有拋棄式的盥洗用品,當然,Mini Bar上的酒類也全數換成瓶裝水。 餐廳暫停營業了兩個星期進行翻修。他和Max在廚房弄了一個臨時烹煮檯,埋頭研究新菜單。就像他說的,Michel、 Max都回來了,還帶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家餐廳撿來的男孩。 「那個chef de partie開幕當天才會來,Conti還在說服她。還有,關於人員的部份,我在想……」 他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,我只是頻頻點頭。或許是沉默了太久,他接著把臉湊到我面前,那雙藍彎成好看的形狀,對著我說:「不用擔心,沒問題的。」 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,然而,我卻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。我希望它成功嗎?還是我只是一面配合著,一邊盼望著失敗,好在那一刻能夠站在他旁邊,告訴他:我早就和你說過了。 還是我希望Adam Jones只是Adam Jones。 儘管我還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。 那天晚上,我吞下一顆助眠劑,然後我做了一個夢。 我夢到一家小酒館,就像任何沒有道理的夢境,我很清楚知道這裡是路易斯安那州。一個身影蹲坐在陰暗的角落。在牡蠣上敲敲打打的小手,遍佈著數不清的小傷口。新的、舊的、深的和淺的,還有幾道瘀傷,像是小動物特有的毛色斑點,遍佈在他瘦小的手臂上。那些傷絕對不是挖牡蠣的刮刀造成的。 然後,我聽見他稚嫩的聲音,小聲數著。 999,986…999,987…999,988 我在他數到一百萬之前醒了過來,發現淌下臉頰的淚在嘴唇留下鹹味。 * * * 我猜全世界都知道Adam Jones到了倫敦,到了THE LANGHAM。 那些寫著由一個星期一次,變成三天一次,充斥著vous tuer(殺了你)和rembourser (還錢)字眼的Email也無法讓人忽視。 主廚的薪資扣除飯店每個月的住宿及個人開銷,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償還。於是,我忖度著該怎麼開口。我發現,要如何借錢給一個人卻又要不傷到對方,比開口向人借錢更困難。 「不需要,他要是真的想殺我,我兩三年前早就死了。」他說,口氣雲淡風輕,「他不是笨蛋。」 「他不是笨蛋,但他是瘋子。」 語畢,他只是繼續看著筆記本,喃喃自語的同時不停轉著手上的鉛筆。 「你放心……」 在我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,他開口,像是思考許久才擠出這句話。 「我不會讓他們到餐廳找麻煩。」 我看著他。 我想問他這三年來Bonesis還有沒有找過他麻煩?我想問他,三年的躲躲藏藏他是怎麼過的?我想問他,他是否曾後悔那個晚上的決定? 我想問他,那個晚上的吻,到底代表麼意義? 打從他回到倫敦,打從在房間看到他的那個下午,這些問題就在我腦海中咆嘯。 「請你說到做到chef.」 兩個星期後,裝潢和內裝全數翻修完成。我敢說,如果Jean-Luc的餐廳能夠撐到現在,看起來絕對就像是現在這個樣子。 按照之前所構思的,他要一切完美無缺。 他要桌巾和餐巾是平坦而潔白,不是白色──而是純白,要讓客人會因為一滴紅酒漬滴在上頭而感到抱歉。他要刀叉維持剛好的間距,不是適當──而是剛好零點六公分,要保持距離餐盤和桌緣的比例。他要餐廳是食材業者每天早上的第一個停靠站,讓他可以優先挑選最好的食材。 Adam Jones at THE LANGHAM開幕第一個晚上,傾盆大雨。 先是一桌打電話來取消訂位,沒有說明原因,再來是第二桌…第三桌… 接著,Reece來了,按照慣例冷言酸語了幾句才入座。有時候我真的懷疑Reece是不是瘋狂愛著他,不然一個人怎麼能夠對另一個人執著到這個地步? 「我必須得說,我很訝異。」 他拉下擠在衣領下的餐巾。對於他接下來的話,天知道我多慶幸Adam堅持待在廚房。 「我很訝異過了三年,一個人可以完全沒有長進到這個地步。」他啜了一口紅酒,滿意地點點頭。「紅酒選得不錯……Chateau La Dominique?」 「2005年的。」 「我之前的提議還有效Tony,你隨時可以到我的餐廳,現在的maitre d'hotel有點──太傳統。」他作勢環顧了一下周圍,眼光停留在那些空桌上,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。 「我給你三個月考慮,最多不超過四個月,我猜。」他起身,手裡拿著帳單。 「可惜了。」語畢,用手指晃過天花板和那些繡球花飾,丟下一個稱不上是微笑的笑容。 他說的那個chef de partie──Helene,趕在午餐時間結束前來了。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式說服她,但她看起來非常不高興──更別提接下來在廚房發生的事。 當初對於改裝我只有一項要求,就是廚房和用餐區要做到絕對隔音,不是為了用餐的客人更不是為了員工,而是為了預防今天這樣的事發生。 一推開門就發現門口堆了好幾片碎裂的白色瓷盤,上頭還和著一些食物的殘渣。 應驗成真的恐懼感在此刻找上我。我小心地跨過它們,走進廚房後,看見一把量尺飛向那個年輕廚師,接下來是Michel然後是Helene… 我看著他拉著Helene的衣領,幾乎快把她整個人拎起來。她忍著眼淚,把那件圍裙丟在他的臉上,也丟在他原本以引為傲的菜單上。 隔天,我問了Conti關於的她的消息。 離婚,前夫是愛爾蘭人,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兒Lily,住在租來的公寓。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,在她家附近的公園攔下她。為了挽留她,我答應她付她六倍薪水,還誇下海口承諾一些不關我的事。 「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做?」 「我們餐廳需要像妳這樣的廚師。」 他們是同一種人,過了那像地獄般的開幕夜後,我便明白這間餐廳非她不可的原因。只有碰撞,才能激發新的可能性。 「不,我是說那個混帳──」她說,把手裡的一小節菸頭丟在地上,「你為什麼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?」 「我不懂妳的意思…」我回答,來回抹了幾下鼻尖,同時避開她的眼神。 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她的鞋子壓在菸蒂上,來回輾了幾下,彷彿它是Adam的臉。 「看在六倍薪水的份上。」 接著,我找到那個年輕的助理廚師,他和女友合租的公寓離餐廳才幾個街區的距離。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,他讓我進到裡面,端來一杯Espresso。 「他是Darth Vader。」他說。 「你是他選進團隊的人,代表你比其他人有潛力。」 「我不知道……我是說,」他搔搔頭,皺著眉頭道:「他發脾氣的時候真的很嚇人。」 「在他身邊你可以學到很多東西。」 我端起那杯熱咖啡,小心地啜了一口,難喝得嚇人。我看他雙手抱頭,顯然正因為該怎麼決定而煩惱著。 「我還記得,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拿到第二顆星了。」 「鬼才廚師Adam Jones──我還記得當時Michelin下的標題。」 他說,滿滿的崇拜和敬畏。卻忘了要成為鬼才的前提,是必須先死過一次。 「David,你還年輕,你可以把他當成墊腳石,未來你想到別的餐廳工作的話,這個經歷會有幫助。只要你願意,你也能成為Darth Vader。」 他手一抖,差點打翻手上的咖啡。 「Mr. Balerdi……你沒看過Star Wars ,對吧?」 [1] The King with Donkey Ears(國王長著驢耳朵),源自希臘神話的寓言故事,「樹洞」或「地洞」(hole)一詞,意指可以傾訴秘密的地方或方式。 [2] 負責廚房中某一菜餚之廚站。一個廚站中有幾個助手及廚師受其指導。 If I Fell for you (Adam/Tony) 這一定是在開玩笑。 我關上門,血液在耳邊轟轟作響。 ——必須離開,身上每根神經都在吶喊,我扶著牆面勉強走了幾步後,還是忍不住胃裡一陣翻騰。 我才知道,原來過去的那些根本沒有死透。原來它一直伺機而動,就是為了在最脆弱的那一刻竄入,把我拽入深淵。 他還是該死地回來了。 該死的Adam Jones。 「所以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?」 挑著眉毛,Kaitlin的表情就是像是嗅到八卦,接過我手上的那張皺巴巴的帳單及信用卡,站在櫃檯後面開始操作電腦。 「能發生什麼事?」我若無其事地回答。 還能發生什麼事?只要和那個男人扯上關係都不會是好事。 「無法授權,」她說,把卡片放到桌上,「好像被停掉了。」 我看著那張卡片,背後簽名欄的字跡已經糊得像是污漬,邊角的透明膜也被扯破一大塊。唯一沒變的是那隨興的筆跡。 酒瓶上完好如初的塑膠封,只能佐證他話中一半的事實,剩下未解釋的瘋狂,從房間裡的細節上一覽無疑。目中無人、唯我獨尊、惹事生非…… 「用我的名字結帳,再把這個拿給他。」 我說,把那個裝滿的行李袋放到櫃檯上。Kaitlin將袋子收到櫃檯後方的架子上,開始敲著鍵盤,問:「就這樣嗎?」 「今天就幫他辦退房。」我說,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又加了一句,「還有……」 「不要和他上床。」 * * * Adam Jones回來了。 這個消息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滲透我的生活。Conti、Reese、連在監獄裡的 Max都特地撥了一通電話到餐廳,只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。 把他趕出飯店的幾天後,一個下午,Conti到餐廳找我。幾句寒暄話之後,他便提起那個名字,而背後的意圖,不言自明。 「Adam說他想在倫敦開一間餐廳,正在召集大家。」 「是嗎?」聞言後,我心裡暗自決定不提幾天前的事。 「他不知道Jean-Luc已經過世了。」Conti若有所思,道:「他看起來很難過。」 「在他丟下一切離開的時候,就應該想到會有這天。」 「他沒有別的辦法,他那時候根本一團糟,Tony。」 「一團糟?」我說,感覺胃裡一股拉扯,忍不住開口:「我們的餐廳被媒體包圍了好幾個星期,連生意都做不成,甚至為了對外自清,所有員工不得不接受藥檢。」 我知道Conti沒有必要接受這些,但我已經停不下來。他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器,刨開我以為已經癒合的傷口。 「Anne Marie為了他不知道自殺了幾次,Jean-Luc怕他被那些毒販捅死在街頭,到處派人找他。Reese、 Max和Michel為了生活不得不到別的餐廳兼差,然後你告訴我,他聽到消息之後看起來很難過?」我忍不住嘴角那譏諷的笑容。 「這一切都要怪他嗎?」語畢Conti啜了一口咖啡,繼續說:「當初巴黎給他的、Jean-Luc給他的,遠遠超過他能承受的。」 看著Conti說話的表情,我知道那傢伙已經說服他了。 「Tony,你看過哪個厲害的主廚脾氣好?嗯?」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我在小題大作。 「就連Jean-Luc年輕的時候──」 「別把他扯進來。」我說,這是我今晚第一次打斷他的話──而我早就該這麼做,我看著Conti難掩失望的表情,把手上那杯咖啡喝完。 「他想在倫敦開幾間餐廳都可以,只要那些餐廳和我沒關係。」 中午十一點三十分,本該是人潮最多的時候,卻連一半的桌位都沒坐滿。 這幾年來,主廚和廚房助手來來去去,餐點的品質自然不穩定,然而,這對現在的我來說卻已經不痛不癢。只希望這半死不活的餐廳不要比父親先離開人世就好。 豬血腸是昨天做的,在加熱燈下面放了五個小時,上面有點硬皮,你甚至端上烤焦的金槍魚,你的自尊到哪裡去了,Tony? 我坐在辦公桌前,揉揉眉角,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候出現。我拿起手機,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撥了電話。 『你知道我不能就這麼給你助眠劑。』 有時真不知道有她這樣的心理醫生是好還是壞。 三年前回倫敦, Dr. Rosshilde成為唯一知道我驢耳秘密的地洞[1]。連續治療了半年後,我終於可以不靠藥物入睡,也不會在夢裡被過去的片段撕裂得體無完膚。然而,這樣的節奏卻在幾天前被打亂,回過神來的時候,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每天睡眠時間不到三個鐘頭,Espresso的杯數也破了新記錄。 『我下午的預約取消了,你有時間的話過來一趟,再評估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需要它。』 要不要告訴她Adam Jones回到倫敦這件事,在我思緒裡打轉。或許,一部份的我不想承認,直到現在,他的一舉一動還能對我造成影響。 「先生要出去嗎?」 「嗯。」我拿著大衣和雨傘,走到轉角處的時候,一眼就認出玻璃窗外踏出計程車的那兩個人。我隨即轉身,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接待員。 「Simone Forth來了。」 「抱歉,您說誰來了?」我看著他一頭霧水地接過圍巾和大衣外套,怒火中燒。 不好的預感在此刻湧上心頭,我頭也不回地走入廚房,取下夾子上寫著B6的點單──牛肝菌香料松雞佐馬沙拉醬汁。 我看著那塊松雞肉在煎鍋中央,浸泡在醬汁中慢慢由粉紅轉蒼白、焦黃然後逐漸乾癟。我嚐了一口,而味道就像它的外觀一樣,平淡無味。 在我把整盤菜摔到地上後,廚房一片鴉雀無聲。此刻,一股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。也許我等的正是這一刻,讓別人結束這間苟延殘喘的餐廳,而非我親自動刀。 接著,我看到了,穿著白色廚師袍的身影,趴在那空出來的盤架上,正笑得得意。 「這是你設計好的?」 該死的標準晚報,Simone Forth只需要用幾百字的評論就能關掉一間餐廳,我早該想到這其中的關聯。 「讓我來,不然你的餐廳就準備關門吧。」 「你瘋了。」 他聞言後只是微微笑了一下,轉身拿起前幾天我讓Kaitlin交給他的行李袋,朝著後門走去。 等一下… 等等。 「等一下!」 脫口而出的咆嘯,卻又像是絕望的挽留。 他走進廚房、靠近工作台,大家很自然地讓出一個位子。一兩個資歷較深的助理廚師顯然已經認出他,當然,還有那些聲名狼藉的過往。 他拿出幾天前我替他收好的料理刀,接著是一段宛如藝術的表演。俐落、速度、精準和完美無瑕,這就是Adam Jones。當那兩盤菜擺上托盤時,我甚至能聽見微弱的驚呼聲。 看到Simone Forth吃下第一口後的表情,我便知道我們得救了。 「我想補償在巴黎的事。」他把行李摔在桌上,丟下這麼一句話。 我盡可能地忽略他,將帳單依照時間攤在桌面分門別類,低頭的瞬間才發現我已經忘了順序。 「所以要我把餐廳交給你,反倒是讓你幫我一個忙?嗯?」 「如果不是因為你父親,你早就被開除了。」 我嚥下一口苦液,無從反駁。就像我說的,他為什麼不考慮把自己的舌頭吞到肚子裡? 「我要Michel當我的副主廚。」 「Michel在巴黎。」 「 Max也會過來。」 「Max還在坐牢。」 「他再過兩天就出獄了。」他說,彷彿已經計劃妥當,「我還找到一個chef de partie[2],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潛力。」 「她?」我忍不住笑了出來,「這正是讓一切崩壞的根源,因為你會在三天內和她上床,再過三天後你會甩掉她,然後她會愁腸寸斷地離開廚房。」 「我不碰女人了。」他拉了張椅子坐在我面前,說:「而且我已經兩年兩個星期六天沒碰酒精了,我要你跟你父親說──」 「他病了──」 「不是病了,是快死了。」他面無表情,「我這是在給你機會,終於能夠讓他為你感到驕傲。」 這句話讓我胸口一震,讓我氣得咬牙,但不是因為他的話,而是我竟然無力反駁。那個十年前被心魔盤繞至今的我,竟然一眼就被他看透。 「如果我說不呢?」我問,他於是笑了,笑得猖狂。 「如果是一個星期前,我不敢說……但過了今天中午,」他說,一面端起桌上那杯剩下一半的香檳,放到面前嗅了嗅。 「我知道你不會拒絕,Tony。」 一個呼喚,一片蔚藍,一抹微笑,一股無法解釋的溫暖從胃裡綻放。 * * * 這或許是個好主意。 早餐的焗豆一定出了問題,不然為什麼我聽到她說這句話時,我的下腹突然痛了起來。 「抱歉,我剛剛沒有聽清楚,妳是說要我答應他?」 「不是我要你答應他Tony,而是你已經打算答應他了,不是嗎?」 「為了我的父親,是的。」 我的餐廳會是全世界最好的,而我們將會拿到第三顆星。 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,昨天晚上,看著他說話的樣子,彷彿看到十年前他剛踏進Jean-Luc餐廳時一樣的表情,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嘴臉,眼神卻堅定沒有一絲動搖。 我曾經問過Jean-Luc為什麼要雇用他,當他發現這個自稱在廚房工作過的人,連滾切都不會的時候。 『因為任何人都可以當廚師Tony,只要你有手能拿鍋、能切菜,但像他這樣的人卻很少,應該說沒有人想變成那樣。』 我記得我當時回問Jean-Luc,那他是什麼樣的人? 被一切拋棄的人。 所以只要能讓他抓緊一樣東西──任何東西,直到把自己燃燒殆盡前,他死都不會放手。 「讓他到我這裡來吧。」Dr. Rosshilde說,懶洋洋地端起那杯花草茶。 「按照你的說法,他是接近強迫症的完美主義者,雖然我目前沒有什麼想法,但他必須持續遠離酒精,你說他已經戒酒多久了?」 「兩年兩個星期六天……七天。」 「很好,姑且當作是真的,讓他過來我這裡。」她放下那個點綴著石榴花的陶瓷杯,繼續說:「讓他簽個同意書,把這件事弄得正式一點,對你也有好處。」 「對我?」我抬頭看了她一眼。 「把它當作是團體治療的一種吧,我要你幫助他Tony。」 「幫他?相信我,想幫他的人多的是,不差我一個。」 「我要你,在所有人都背棄他的時候──而這很有可能會發生,我要你協助他、引導他。」 「他正是我來找妳的目的Dr. Rosshilde,因為這件事我已經快──」 她沒等我把話說完,便拿出一包裝著幾顆橘黃色小藥丸的袋子到我面前。 「這才是你今天來目的。」 助眠劑,我將它拿在手上,仔細端倪外觀,發現和之前的不太一樣。 「先試試這個劑量。」她回答,「我們再決定要不要換回之前的劑量。」 接著,我按照處方上說的──幫助他。 首先,我讓他回到飯店,回到他一開始登記的房間,讓服務人員把東西全部換新,床單、毛巾、浴袍還有拋棄式的盥洗用品,當然,Mini Bar上的酒類也全數換成瓶裝水。 餐廳暫停營業了兩個星期進行翻修。他和Max在廚房弄了一個臨時烹煮檯,埋頭研究新菜單。就像他說的,Michel、 Max都回來了,還帶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家餐廳撿來的男孩。 「那個chef de partie開幕當天才會來,Conti還在說服她。還有,關於人員的部份,我在想……」 他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,我只是頻頻點頭。或許是沉默了太久,他接著把臉湊到我面前,那雙藍彎成好看的形狀,對著我說:「不用擔心,沒問題的。」 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,然而,我卻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。我希望它成功嗎?還是我只是一面配合著,一邊盼望著失敗,好在那一刻能夠站在他旁邊,告訴他:我早就和你說過了。 還是我希望Adam Jones只是Adam Jones。 儘管我還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。 那天晚上,我吞下一顆助眠劑,然後我做了一個夢。 我夢到一家小酒館,就像任何沒有道理的夢境,我很清楚知道這裡是路易斯安那州。一個身影蹲坐在陰暗的角落。在牡蠣上敲敲打打的小手,遍佈著數不清的小傷口。新的、舊的、深的和淺的,還有幾道瘀傷,像是小動物特有的毛色斑點,遍佈在他瘦小的手臂上。那些傷絕對不是挖牡蠣的刮刀造成的。 然後,我聽見他稚嫩的聲音,小聲數著。 999,986…999,987…999,988 我在他數到一百萬之前醒了過來,發現淌下臉頰的淚在嘴唇留下鹹味。 * * * 我猜全世界都知道Adam Jones到了倫敦,到了THE LANGHAM。 那些寫著由一個星期一次,變成三天一次,充斥著vous tuer(殺了你)和rembourser (還錢)字眼的Email也無法讓人忽視。 主廚的薪資扣除飯店每個月的住宿及個人開銷,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償還。於是,我忖度著該怎麼開口。我發現,要如何借錢給一個人卻又要不傷到對方,比開口向人借錢更困難。 「不需要,他要是真的想殺我,我兩三年前早就死了。」他說,口氣雲淡風輕,「他不是笨蛋。」 「他不是笨蛋,但他是瘋子。」 語畢,他只是繼續看著筆記本,喃喃自語的同時不停轉著手上的鉛筆。 「你放心……」 在我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,他開口,像是思考許久才擠出這句話。 「我不會讓他們到餐廳找麻煩。」 我看著他。 我想問他這三年來Bonesis還有沒有找過他麻煩?我想問他,三年的躲躲藏藏他是怎麼過的?我想問他,他是否曾後悔那個晚上的決定? 我想問他,那個晚上的吻,到底代表麼意義? 打從他回到倫敦,打從在房間看到他的那個下午,這些問題就在我腦海中咆嘯。 「請你說到做到chef.」 兩個星期後,裝潢和內裝全數翻修完成。我敢說,如果Jean-Luc的餐廳能夠撐到現在,看起來絕對就像是現在這個樣子。 按照之前所構思的,他要一切完美無缺。 他要桌巾和餐巾是平坦而潔白,不是白色──而是純白,要讓客人會因為一滴紅酒漬滴在上頭而感到抱歉。他要刀叉維持剛好的間距,不是適當──而是剛好零點六公分,要保持距離餐盤和桌緣的比例。他要餐廳是食材業者每天早上的第一個停靠站,讓他可以優先挑選最好的食材。 Adam Jones at THE LANGHAM開幕第一個晚上,傾盆大雨。 先是一桌打電話來取消訂位,沒有說明原因,再來是第二桌…第三桌… 接著,Reece來了,按照慣例冷言酸語了幾句才入座。有時候我真的懷疑Reece是不是瘋狂愛著他,不然一個人怎麼能夠對另一個人執著到這個地步? 「我必須得說,我很訝異。」 他拉下擠在衣領下的餐巾。對於他接下來的話,天知道我多慶幸Adam堅持待在廚房。 「我很訝異過了三年,一個人可以完全沒有長進到這個地步。」他啜了一口紅酒,滿意地點點頭。「紅酒選得不錯……Chateau La Dominique?」 「2005年的。」 「我之前的提議還有效Tony,你隨時可以到我的餐廳,現在的maitre d'hotel有點──太傳統。」他作勢環顧了一下周圍,眼光停留在那些空桌上,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。 「我給你三個月考慮,最多不超過四個月,我猜。」他起身,手裡拿著帳單。 「可惜了。」語畢,用手指晃過天花板和那些繡球花飾,丟下一個稱不上是微笑的笑容。 他說的那個chef de partie──Helene,趕在午餐時間結束前來了。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式說服她,但她看起來非常不高興──更別提接下來在廚房發生的事。 當初對於改裝我只有一項要求,就是廚房和用餐區要做到絕對隔音,不是為了用餐的客人更不是為了員工,而是為了預防今天這樣的事發生。 一推開門就發現門口堆了好幾片碎裂的白色瓷盤,上頭還和著一些食物的殘渣。 應驗成真的恐懼感在此刻找上我。我小心地跨過它們,走進廚房後,看見一把量尺飛向那個年輕廚師,接下來是Michel然後是Helene… 我看著他拉著Helene的衣領,幾乎快把她整個人拎起來。她忍著眼淚,把那件圍裙丟在他的臉上,也丟在他原本以引為傲的菜單上。 隔天,我問了Conti關於的她的消息。 離婚,前夫是愛爾蘭人,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兒Lily,住在租來的公寓。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,在她家附近的公園攔下她。為了挽留她,我答應她付她六倍薪水,還誇下海口承諾一些不關我的事。 「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做?」 「我們餐廳需要像妳這樣的廚師。」 他們是同一種人,過了那像地獄般的開幕夜後,我便明白這間餐廳非她不可的原因。只有碰撞,才能激發新的可能性。 「不,我是說那個混帳──」她說,把手裡的一小節菸頭丟在地上,「你為什麼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?」 「我不懂妳的意思…」我回答,來回抹了幾下鼻尖,同時避開她的眼神。 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她的鞋子壓在菸蒂上,來回輾了幾下,彷彿它是Adam的臉。 「看在六倍薪水的份上。」 接著,我找到那個年輕的助理廚師,他和女友合租的公寓離餐廳才幾個街區的距離。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,他讓我進到裡面,端來一杯Espresso。 「他是Darth Vader。」他說。 「你是他選進團隊的人,代表你比其他人有潛力。」 「我不知道……我是說,」他搔搔頭,皺著眉頭道:「他發脾氣的時候真的很嚇人。」 「在他身邊你可以學到很多東西。」 我端起那杯熱咖啡,小心地啜了一口,難喝得嚇人。我看他雙手抱頭,顯然正因為該怎麼決定而煩惱著。 「我還記得,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拿到第二顆星了。」 「鬼才廚師Adam Jones──我還記得當時Michelin下的標題。」 他說,滿滿的崇拜和敬畏。卻忘了要成為鬼才的前提,是必須先死過一次。 「David,你還年輕,你可以把他當成墊腳石,未來你想到別的餐廳工作的話,這個經歷會有幫助。只要你願意,你也能成為Darth Vader。」 他手一抖,差點打翻手上的咖啡。 「Mr. Balerdi……你沒看過Star Wars ,對吧?」 TBC..... ---- [1] The King with Donkey Ears(國王長著驢耳朵),源自希臘神話的寓言故事,「樹洞」或「地洞」(hole)一詞,意指可以傾訴秘密的地方或方式。 [2] 負責廚房中某一菜餚之廚站。一個廚站中有幾個助手及廚師受其指導。
0 Comments
Leave a Reply. |
【注意 Notice】由於多數作品含有NC-17 (R18成人內容),同步以半公開方式保於部落格。 Archives
May 2017
Categories
All
Copyright © 2008-2015
幹麻低調 HIGH PROFILE All rights reserved. |